挚爱于心
露中与我，小巢在此，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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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柳暗花又明
*时隔六年的更新
*动笔写了以后，发现还需要一章才能完结
*也还好，下一章只要写起来，应该很快（很快=能在2022年结束前完结）
*下一章不出意料，应该是王耀视角
*谢谢依然来看文的你
[1回]
此刻，原本空间并不狭小的游戏厅内挤满了刚放学的小孩子们。他们一个个目光发亮，直勾勾地盯着游戏屏，正在打最终BOSS的同伴更是满头大汗，操控着屏幕上一身红衣的小人闪身避开BOSS丢出来的大火球。
“就是现在！赶紧打必杀！”
“胡说八道！BOSS掉血还没过半，打个屁的必杀！”
“吵什么吵，没看见人家正到关键呢，一个个捣什么乱？”
游戏厅里其他的孩子忍不住回头看向这帮狂热小鬼，见到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翻个白眼回头继续打自己的。
左顾右盼一番，伊万趁自己的游戏机前没有客人，拉着姐妹俩跟他一起观战。
新来的《街头功夫II》位置放在入门的正对面，只要路过门口就能看到。由于最初没有引起预期反响，店长似乎认为是位置不够醒目的关系，特意在最显眼的地方给开辟了一块。而伊万则是在进门的两侧，观战位置相当良好，侧过头就能看。
冬妮娅搬了个小凳子，抢先占据高位。娜塔莉亚站在她旁边，伸手扶着她。
“看得到吗？”
冬妮娅摇了摇头，脸上很是焦急。
“今天人太多了，我只能看到半个屏幕。”
仿佛回应了店长的期许，新游戏这个月的人气热潮总算姗姗来迟。每次在游戏大厅里偶遇小王耀时，对方面上带着的疲惫与欢欣都让人难以忽略。据他自己说，他现在每天一下工就累到恨不得直接趴地上，若不是家里人都拽着他出来放松，他肯定就上床睡觉了。
伊万匆忙把宝石池旁边的梯子搬过来，搭在屏幕边缘，几步蹿了上去。
就在他刚刚站定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孩子们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屏幕上也显示出小王耀一连串华丽又绚烂的动作，而挨了王耀好几脚的大BOSS摇摇晃晃，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天哪！他的必杀技这么华丽的吗？”冬妮娅几乎目瞪口呆，低头问自己一向冷静自制的妹妹，却发现娜塔莉亚的神情也透着惊讶，“以前他出过这个招数吗？”
“怎么可能，这是新推出的组合技，是要满足几个条件以后才能触发的。”伊万站在墙头上滔滔不绝，“必须是打BOSS、低血，而且还得使用的人物是王耀才行。”
这就解答了大家都曾有过的疑惑。如果两款游戏完全一致，那有什么必要推出新作呢？他曾看过王耀过关无数次，哪一次都没有使出这个技能，显然以前是没有的。
难怪小王耀一定要与王耀分开行动了。若是他俩依然彼此替代出工，不论哪边都不可能使出组合技。旧机器不支持，而王耀不会使。
想到这里，伊万原本被绚烂的组合技震撼的心情有所收敛。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机子，不出意料，默认页面上的王耀也在看。
当他刚得知两人分开行动的时候，倒没有想太多。在伊万看来，两人本就来自两个游戏，再怎么同名同姓同样相貌，也是不同的两个角色，分开行动才是理所当然。只是看别人都在担忧，他才开始往深里想了一些。
首当其冲的问题便是，王耀及他的游戏是否能够继续留在游戏厅。
尽管伊万来这里的年头不及王耀，却也知道他为了能够留下付出了多少努力。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看着王耀对着大厅里的排行榜苦思冥想，对新报道的角色们热情备至，对怎样能留住顾客绞尽脑汁。作为一个游戏角色，王耀已经做到他所能做的极致。
他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还是难以抵挡被取代的命运吗？
对面的人发觉了伊万的视线，对着他笑着招了招手。伊万也连忙回应，心里默默做出决定。
不管王耀打算怎么做，他都会支持他。
* * *
见伊万回应了他的招呼，王耀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以来隐秘的担忧，日日夜夜悬挂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算迎来终结。
按照以往的思维，他应该再想想办法，让自己不要输得太难看。可换个角度考虑，这件事似乎也没有输赢之分。
怎样算是输，怎样又算是赢呢？他作为游戏厅里停留时间最久的一款游戏，已经可以认为是一场胜利。而被最新款的自己替代，也意味着能赢过他的只有他自己，听起来依然不像是惨败。唯一需要令人担忧的，只是未来他们将何去何从而已。
从第一名的宝座退下来时，他也曾有过类似的不安，然后选择了在游戏大厅里四处奔忙。哪怕他的名次从前三落到前十，继而只能在中下游的版面上来来回回，他也终究是留住了。现在，这个目标已经摇摇欲坠，他也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他的家人们说得对，有时候放手也是必要的。
曲终人散，大家总也得吃一口离别饭。
他还欠着伊万一顿晚饭呢。
借着无人注意的时机，王耀给伊万打了个暗号，对方回给他的手势表明他看懂了。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王耀居然也有一丝庆幸，庆幸于此刻自己无人问津，庆幸于伊万依然像往常一样关注他。
小王耀之前和他说的小我大我之分，他有些明白了。他以前太过热情，导致别人的事处处由他拿主意。明明是别人的游戏，主导权却被他拿在手里，可想而知，摩擦是必然的。更不用提名次直接被他拖累的第二代了，外面喧嚣的孩子们已经足够证明他先前互相帮助的想法有多天真。小王耀当机立断，他反而应该高兴，起码游戏的名次得到了提升，霸屏不过就是另一个他而已。
是的，与其让别人占了第一名的宝座，他更希望是小王耀他们。
而拖了太久的那一顿晚饭，让王耀对伊万的态度愈发复杂起来。内心里除了愧疚，更多的是不愿面对，可他逃避的是什么，自己也难说出个一二三。或许最初他还能装傻充愣，假装毫无自觉，随着放手的念头一起，伊万笑眯眯的模样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
第一名的位置可以让，游戏厅的机位可以让，唯独伊万他谁都不想让！
哪怕明天就离开，哪怕伊万对他根本没有想法，伊万也必须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别的角色不可以，小王耀更是想都不要想！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王耀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今晚就和伊万表白。场地已经预约好了，餐点也都确认过一轮，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为了以防万一，谈到正题前得先给伊万灌点酒。这家伙几杯酒下肚就变得很容易哄，说几句话就在那边嗯嗯啊啊，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若是以往，王耀可能还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伊万打开心结，现在不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得好好利用这一点，让伊万答应当他男朋友才行。
在脑中过了两三个思路，王耀总算有了点底气，只等着下工的时刻早点来临。
他快等不及了。
* * *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伊万有些懵然，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关店以后，伊万刚出游戏就被王耀堵个正着。他还没来得及问，王耀就一骨碌把话说完了，不仅道歉表示今晚请客补偿，还催着他赶紧换身衣服，甚至相当主动的进了他的游戏，去他的房间找衣服。
从没见过王耀这么急迫，伊万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随他去行动。看着王耀一身极少见的宝蓝装束，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给他挑衣服，伊万心里涌上一股隐秘的喜悦。他说不出王耀怎么突然变成如此，却觉得小王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起码现在王耀会主动来找他了。
可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王耀就已经挑好了一套衣物。那是剧情里伊万破产前穿的衣服，虽然是休闲风，穿上身却显得格外正经，且能突出伊万优异的身材。伊万换得毫不犹豫，连王耀有没有转身避嫌都没顾及。
真能让他看见倒是件好事了。
换好衣服，王耀就拉着他往费里奇安诺的游戏口走，一边走一边解释，他已经找费里说好了，借他的场地一用，餐点也都布置好了，只等着他们过去就开餐。
他们吃饭都是在弗朗西斯的餐厅里定位，费里奇安诺这边倒是经常举办大型宴会。听到这里伊万以为王耀是办了个宴会，心里难免有点失望，可等踏入游戏口，展露在他眼前的场景却令他哑口无言。
一片湛蓝的星空下，森林边缘一栋点着灯的小木屋从玻璃窗口散发出温暖的橙光。这里不过是剧情中供玩家短暂落脚的休息点，此刻倒成了度假小屋一般。
完全没有准备的伊万愣愣地随着王耀的引导，顺着已经铺好迎宾毯的小屋前门进入室内。如果说外面的风貌让他倍感意外，那么屋内的布置更是让他做梦都不敢想。
木质地板一看就是保养得当，走上去完全不会吱嘎作响。充斥屋内的暖黄灯光让伊万感到安心，鼻尖隐约嗅到的食物香气也叫他再明白不过，这顿饭一定令人餍足不已。
但这些都比不上位于餐桌旁的那一片星空，仿佛洒在深蓝绸缎上的碎钻，比之情人约会圣地餐厅的窗外风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这景色……太美了……”伊万直勾勾地看着夜色，无意识地攥紧了王耀的手。
“你喜欢吗？”王耀望向窗外，又回头仔细观察伊万的神情。
伊万没有说话，久久才点了头。
他的游戏里没有这样的景色。因为矿山开采的缘故，他所住的地点夜晚只有一片雾蒙蒙。常去的几款游戏，夜色也不过是都市中泛着红雾的光污染。他一直想着，将来向王耀告白时，他一定得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为此还特意问过不少人，他们的游戏里有没有什么情侣约会圣地。但始终都没找到满意的场所，为此他也就一直拖延了自己告白的时机。
可今天，王耀找来的地点完美契合了他对告白处的想象。
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或许今天，就是他最佳的告白日。
“喝点什么吗？”王耀捏了捏他的手，指着桌上两个瓶子，“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好准备了两种。你喜欢哪个？我给你倒。”
伊万收了收神，沿着王耀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乐了。
“请我吃饭，你就只准备饮料？还都是不含酒精的？”
两款饮料，每款伊万都很熟悉。一个是来自酒吧游戏的特调饮品，由弗朗西斯精心调配的梦幻组合，据说每一口都是人间顶级享受，属于游戏隐藏设置，只有等级足够高的玩家才能够触发的高难度任务。对应的，任务完成后积分也会额外高。
对这番说法，伊万反正是不信的。
酒吧不是亚瑟的地盘吗？弗朗西斯跑去做什么隐藏任务？同一家游戏制作公司而已，不代表角色也是互通的吧？
何况这款饮品任务难度高就高在，明明是酒吧特调，提供给酒客，还要人给五星好评，但偏偏是无酒精饮品。
这谁信啊？
另一款饮料伊万不仅熟悉，也喝过几次。是王耀他们游戏里的标配饮品。虽然《街头功夫》是款格斗游戏，但街头的各个小店都怪有风味的。伊万喝过不止这一款，但只有这一款是让他百喝不厌的。
“没办法，我考虑过起码带个香槟进来。但是来之前我看了今天的排名，你明天肯定还得上早工，不能给你带。”王耀摊手，拍了拍伊万，松手去了桌前，“选一个吧，喝哪个？”
“还是老样子吧。”伊万伸手想摘掉围巾，扑空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那个传说中的饮料我不是很敢尝试。”
王耀瞧着他局促的样子，笑着拧开自家标配，倒了一杯递给他。见他接过去抿了一口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吧特调。
“没事，我先给你试个毒。”王耀当着伊万的面，小小啜了一口。
伊万本想阻拦，但看王耀喝下后满意地咂咂嘴，就知道这个特调是合上王耀的胃口了。
他忽的不爽起来。
“不是说这是隐藏任务的特调吗？怎么，你以前喝过？”
伊万光听都觉得自己这话里酸气冲天。他恨不得把话咽下去重说，但覆水难收。他只好咬着嘴巴，等待王耀的回答。
“今天也是第一次喝。”王耀舔了舔嘴唇，把杯子放回桌上，转身又去了厨房，“这不是邀请你吗？总得表现点诚意啊。何况，我还拖延了那么久，也不能请你喝酒，多少得拿点新鲜东西出来。”
伊万隔着吧台，看王耀在厨房里掏出已经分装好的保温盒，打开盖子，塞进微波炉。
“本来是想在你来之前摆盘的，但这地方我也第一次来，就怕去请你的时候，菜自己凉了。那还不如咱们人到期以后再热，省得菜热两遍，味道也变。”
说着，王耀把盖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见伊万一直盯着他看，忍不住停下手，询问地看向他。
伊万清了清嗓子，抓着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才缓慢开口问道：“怎么想到在这里请我的？”
他怎么能说，自己莫名其妙的不爽在看着王耀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时，慢慢消散了？
他还没告白呢！王耀跟他此刻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他还是为了请客才去朝弗朗西斯要这个特调的，他在吃什么干醋！
没想到，他随口问的问题，王耀半天也没有回复。只见王耀眨眨眼，低头重又开始清洁保温盒盖。直到他冲洗完毕，甩了几下盒盖，确保没有什么水滴残留后，也没有开口回答。
室内转眼便只剩下了微波炉的嗡嗡声。伊万感觉有些怪异，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王耀很快打破了这片沉默。
“主要是有些事想和你说，找一个人少的地方方便些。”王耀甩了甩自己的袖子，两只手随即缩进了袖子里，“所以问了费里西安诺有没有推荐的地方。他就跟我说，他的游戏里有一处度假小屋，基本上是中后期场景，很少有人会来。”
“我今天就跟他进来看了眼，确实不错，人也少，夕阳也很美。当时没料到晚上星光也这么漂亮，也挺走运的。”
伊万跟着点了点头，紧跟着喝了一大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紧张起来，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明明跟王耀吃饭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期待的，甚至他都提前想过话题。此时此刻，他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他想说什么引起话头来着？是什么跟工作无关的？该死，他现在除了因为明天上早工所以不能喝含酒精的饮料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这个又不能讲，讲了好像在抱怨，非常不知感恩。他要是王耀，他都得生气这顿饭请砸了。
跟工作无关到底什么话题……有了。
“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伊万又喝了一口饮料，甜滋滋的顺着喉咙咽下去，仿佛带给了他一些勇气，“以前很少见你穿。”
王耀低头瞅自己这身衣服，脸上带出了一些笑意。
“这是……我的作战服。”
什么？伊万脑中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又不是没见过王耀的各个关卡，哪个关卡需要这么一套作战服？
“说起来，跟今天的星空还挺像的，都是蓝色系。”
伊万想再喝一口饮料，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扭身再去倒，却在两个瓶子前犹豫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那瓶特调是给他特意准备的，那他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可那瓶的颜色着实让人心生怀疑，即便知道王耀认可，伊万也还是忍不住想要拒绝。
“实在不想喝也不用勉强，请你就是要你高兴的。”王耀看出了他的犹疑，赶紧说道，“不过少喝一点，别待会儿肚子全填满了，饭吃不动了。”
于是伊万放心大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熟悉的棕褐色液体在透明玻璃杯内欢快跳舞，让他没控制住，又拿起来啜了一口。
“没事的，你做的菜，不可能吃不下。”
王耀瞧着他，唇边的笑意像是在表示他就知道恭维人。还不等伊万再度开口剖白，只听微波炉一声“叮”，王耀便走向那个抢占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家电，又为这顿宴请忙碌起来。
伊万舔着自己的嘴唇，把饮料放回桌上。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让王耀知道自己的心意。
* * *
等伊万吃完晚饭，他就向伊万表白。
王耀深呼吸，瞧着眼前已经吃了不少的饭菜，心里暗自鼓劲。
不知道伊万对他的告白会有怎样的反应？不管怎样，伊万要么拒绝，要么接受。接受的话，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是拒绝，那他势必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让伊万明白他喜欢他，又得让伊万认为他们必须保持好友关系。只要他们俩不拉开距离，他总能找到法子，让伊万成为他的人。
原本他是想用酒精蒙蔽伊万的大脑，好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毕竟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伊万向来听他的话，有了酒精保驾护航，当然更有胜算。
但交往与否这种事，王耀考虑再三，还是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定心丸。骗来的感情总会让人不安，何况伊万也不是多么容易操控的人。如果他真的喝多了，第二天睁眼，把他答应过的事情全忘了，那小丑不就成了自己吗？
坐在对面的伊万依旧在盛情赞美他的手艺。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从上桌开始就没有停过嘴，边吃边说，也不知他到底长了几张嘴。
可这也给了王耀一丝安慰，至少被拒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留人的长项是什么了。
“说起来，最初这顿饭还是我约的你。”伊万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当时说是有些事想找你商议，结果一下子就过去这么久了。有两个月没有？”
王耀干巴巴地笑了下，随即清了清嗓子，对着伊万尽可能自然地开口：“哪有那么久？就算不满意我一拖再拖，也不能乱说时间啊。一个月都还不满呢，最多三周。”
约定的当天晚上就是小王耀他们来的时候，第一周的时候名次尚可，所以当时大家都没多想，只是忙着倒班。后来掉名次了，王耀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没能成功，半死不活的又捱了一周，就被小王耀划分界限了。再然后就是人家证明实力，他在忙着搞自己的小动作，从敲定场地到菜谱，差不多又是一周，说三周绰绰有余。
“怎么？这顿饭吃完了，开始惦记我答应你的下一顿了？”王耀眨眨眼睛，打趣般朝伊万摆摆手，“那也不能一下子涨成两个月呀？”
没想到，伊万突然咳嗽起来。他越是想说话，咳得越厉害，只能连连摇头。王耀见状，赶紧跑到他身边去，轻轻拍抚伊万的后背。
“没事没事。先别说话，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伊万捂着嘴，重重地点头，一边点一边咳得撕心裂肺。
“得了，我看你还是喝点水压压吧。”王耀拍了半天也不见效果，着急忙慌地把伊万的杯子塞进他手里，“憋着气喝一口，把劲儿压下去就好了。”
伊万拿着杯子，迟迟没有喝。杯子里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直到伊万把杯子放回桌上，王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伊万已经没再继续咳嗽了。
但他还捉着他的手没有放。
他什么时候捉住他的手的？
王耀还在惯性地顺溜着伊万的后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停手了。
但是伊万还没松开他的手，怎么回事？
“王耀，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伊万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刚才那阵剧烈咳嗽后沾染的红晕，眼角还泛着一丝水光。王耀有些怔忪，心里忽而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期待，同时也蔓延开等量的一份不安。
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了？为什么他会认为……或许伊万对他……
“我想了很久……或者我想了太久了……哪怕现在不是最佳时机，我觉得也还是应该要告诉你……”伊万抿了抿唇，目光里透露出义无反顾的闪亮。
“我其实一直以来……”
“等一下！”
伊万的话语被王耀坚决打断。为了确保，王耀甚至还伸出手去，牢牢地捂住了伊万的嘴。伊万很是不解，甚至能从露出的那对紫罗兰眼睛中看到他的困惑与受伤。
王耀却忽然安心下来。
“伊万，我有预感，我们想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伊万挑起了一侧的眉毛，显然是不太相信。王耀并不介意他的反应，此时此刻，他心里有太多汹涌的感情想要找个缺口倾吐。
“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先听我说，好吗？”
王耀感觉得到，捂在自己手掌下面的嘴动了动，好像是撇嘴。他也说不准，手心里痒痒的，让他直想笑。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王耀故意笑眯了眼睛，松手让伊万表态。
果不其然，他松手以后，伊万除了刻意且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他一向知道伊万的脾气的。
王耀扫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觉得也是时候换场地了。
“去外边吧。”
* * *
随着王耀将他往外领，伊万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间小屋的另一侧有个不算小的露台。露台上放着两把躺椅，靠近栅栏的边缘，还有一桌两椅。
看起来确实是度假村的独栋标配。
伊万仰起头，眺望着头顶上那片无边无际的星空，感觉自己刚刚被强行打断的空落逐渐消融在这片幽蓝的星海中。
王耀到底想和他说什么呢？他说他们要说的是一样的，难道是真的？
可若是如此，他干嘛要打断他的表白？
“伊万？”
伊万回过神来，王耀正坐在其中一把躺椅上，等着他落座。
他不懂，如果想要面对面交流，那边不是有座椅吗？为什么非要坐躺椅？
但他什么也没问，安静地坐在王耀对面。
“你想过，我们是什么吗？”
伊万蹙起眉头，实在不知道王耀问这句话的用意。
他们都是游戏中的角色，是由游戏制作公司创作出的游戏中的一份子。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不相信王耀会问这个。
可他不是问这个，是想问别的什么意思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王耀用拇指捻着自己下巴，也同样皱起眉头，苦笑着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问着奇怪？”
伊万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想借这个说些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
“没关系，奇怪就奇怪，因为就连我自己，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我这个问题来的奇怪。”王耀嘴上这样说着，表情却明朗许多，“但我又做不到不去想这个问题，所以……”
停顿了很久，王耀才像是组织好了语言，再度开口：“所以，我给自己这个问题找了一个答案。以前这个答案能够解决我的问题，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其实我是用一个问题取代了另一个问题。问题不是答案，我还是得找我的答案。”
说到这里，王耀看着伊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伊万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心虚起来。
不是吧？难道他脸上明写了“没听懂”吗？
“其实也很简单啦。你们以前难道都没奇怪过，我怎么就那么喜欢在游戏大厅里待机，随时准备助人为乐呢？”王耀揉了揉脸，又恢复了正经样子。
伊万这回跟上了，连忙点头。
关于这件事，几乎所有游戏大厅的角色们都讨论过。有的是认为王耀本身的性格就是那样，有的则是认为这是出于一个资历最老的游戏角色的使命感。但不管大家怎么讨论，最后都会回归“管他的呢”。
伊万也曾经想过，如果王耀不是那么投入，不是总拿自己的业余时间去帮助他人，或许他们俩能多点相处。可他又不好出于个人私情让王耀别干了。于公于私，他都没有这个权利。
难道说，王耀这么做，竟是因为他那个问题吗？
“伊万，我问你，你觉得我们这种游戏角色，有什么应该做、不应该做的事吗？”尽管是问伊万的问题，但王耀并没有等他回答，反倒继续说下去，“我以前一直觉得是有的。”
“曾经我一直觉得，既然身为一款游戏的系统默认人物，就要担好这个责任，给玩家做好引导，让玩家有最佳的游戏体验。”
伊万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我觉得，这个想法并没有错？”
“对，这个想法没错。”王耀坦然地回应，“但那只是对玩家。我不该把这套用到我自己的个人时间里。”
“你是说……你后悔了？”伊万琢磨着王耀的态度，却还是没能抓住点什么。
王耀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选择摇头。
“也不算是后悔。现在来看，只是走了一段弯路。”
“弯路？怎么说？”伊万很是不解，情不自禁向前倾身。
王耀关注着伊万的举动。他没有沉默很久，反倒是轻声细语，声音如同潺潺流水般悦耳。
“也是最近，我本家的新款游戏来了，我才重新考虑我的问题。
“以前我总以为，我就是王耀，就是《街头功夫》里那个引路人。所以我在其余一切时间里，都在努力做好这样一个角色。
“但小王耀来了，我才突然意识到，如果有另一个角色担任与我完全相同的职责，那么，他和我会是同一个角色吗？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的。他并不乐意成为我，而我也不愿意……”
说到这里，王耀突然哑了嗓子。几次深呼吸后，他才再度开口，可嗓音却沙哑许多。
“我也不愿意与他交换。
“所以说，尽管我们都是王耀，都是出自《街头功夫》游戏的角色，但我们始终还是不同的。他是他，我是我。
“可是什么让我们不同呢？仅仅是因为不同的个体吗？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什么头绪。直到……
“直到那天，我想到你。”
伊万突然被点名，脸上有点热得慌。
“我想到，我们的经历是截然不同的。我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了，遇到你，大概也有两、三年了……”
“是三年！三年零四个月！”伊万立刻气势汹汹地嚷了起来。
他就知道！王耀这家伙从来没记住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间！
“所以，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王耀先是笑了起来，可紧接着，他的表情变得硬冷，“但你跟那个王耀不同，你和他只认识了不到三周，所以你跟他的交情，并没有与我的深厚。”
眯起眼的王耀让伊万后背宛如电流窜过，皮都绷紧了。
“我继续往下想，我是否愿意让你跟他交清深厚起来？”
伊万总觉得自己屁股都坐不安稳了，左挪一下，右晃一下，但总也不行。
“答案是否定的。”王耀盘腿坐上了躺椅，仰头望天，“我不仅不想让你们关系好，甚至只要一想到你们俩会绕过我说话，我心里就闷得难受。”
“你……其他人……你想到其他人也是吗？”
伊万犹豫半晌，还没没能忍住，出言确认。
王耀摇了摇头：“只有你。”
伊万被一阵巨大的浪潮击晕了头脑。无所谓开心或喜悦，他只知道自己晕头转向，几乎要听不清王耀接下来说什么。
所以……王耀确实……他对他也是……
“于是我就此意识到，我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乐于把所有一切都奉献在游戏上的那个引导型角色。我完全有自己的私心。我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夜风吹拂下，伊万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克制住甩头的冲动，拼命眨眼，仿佛在确认眼前人是否是真实的。
“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同时也注意到另一件事。”说到这里，王耀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犹疑，“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我的气。”
“我不会的。”伊万坚定摇头。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会让他生王耀的气呢？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阻拦住伊万想说些什么，王耀掰着指头一个个数给他看，“首先，我在这家游戏厅已经待了十年，没有一款游戏停留的时间比我更久。再加上我的新款游戏也来了，现在成绩也在提高，如果老板想进新游戏，我肯定是会被淘汰掉的。”
“再说了，我现在的成绩也并不好。以前不淘汰，只是因为我的机子死机次数少，毛病也小，维修保养起来，基本上老板自己就能修好，不怎么花钱。同样的，现在新机子来了，一旦我们的机子出了修不好的问题，你觉得老板愿意花钱维修的可能性有多少？”
明知道王耀说的都在道理上，可伊万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怒意。
“可他是他，你是你！”
“我知道。”王耀安抚地拍着伊万的手，“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是想说，虽然我的前景并不乐观，时间或许也非常有限。但你愿不愿意，在我宕机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
看着王耀带着一点忐忑的笑脸，伊万竟失语了。他屏住呼吸，猛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只手狂乱地挥舞着，不知该往哪里摆。
王耀明显会错了意，他脸上涌现的不安与慌乱让他不禁连忙开口：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自私，对你也很不公平，但我……”
“我愿意！”伊万根本不想再听王耀继续贬低自己，他接二连三地大喊，“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这连串爆发把王耀喊懵了。而这幅懵然的神情让伊万更加暴躁。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暴躁什么，他喜欢王耀，王耀也喜欢他。皆大欢喜。可为什么他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不止是快乐？还有急迫、冲动，和难以计数的疯狂。
“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你或许会宕机，难道我就不会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伊万几乎失控了，他全身的数据流都在疯狂运转，所有的计算结果都指向了同样一组数据，“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围绕着王耀所在的躺椅疯狂踱步，非常像一只四处乱撞的无头苍蝇。
王耀究竟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分明就是最深情的告白，难道他没有自觉吗？
在他宕机之前，也就是他剩余的所有时间，用人类的说法，就是“余生都想和你一起度过”。这种告白，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为之动容。何况他伊万？
他站定，转身看向王耀。后者还坐在躺椅上，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伊万忽然就知道了自己该干些什么。
“来自《街头功夫》的王耀，请你站起来。”伊万整理仪容，向王耀伸手。
王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配合地站了起来。
“我，来自《矿山的秘宝发掘》的伊万，非常乐意与你在一起。”伊万牵起王耀的手，“无论是宕机或分离。”
王耀听出了点意思：“你这是从《新抢钱夫妇》的开场白中学来的？”
“对，是婚礼誓词的一部分，我稍微改了下。”伊万坦然承认，“我还跟他们学了另外一招。”
“是什么？”王耀颇为好奇。
他虽然在游戏厅留得久，对各个游戏都有一些了解，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基础了解。若往深了说，只怕不如伊万这种特意问过的。
“交换信息流。”伊万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示意道，“那俩告诉我，通过两只手的指尖对应，两个角色个体之间就可以交换他们所拥有的所有数据。”
王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手，没有说话。
“所以，可以吗？”
伊万安静地等待着。
“在星空下吗？”
几个呼吸间，王耀带了些许笑意回应。
“可以吗？”伊万执拗地重复着，余光瞥到了两人身旁的躺椅，忽然福至心灵。
或许这样的告白场景不在他最初的规划内，或许他也有些狡猾地借用了王耀的场地，但星空下，他们彼此坦诚，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剖白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两个游戏，也可以做到吗？”王耀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的手指尖，口吻间满是好奇。
伊万向他伸出了手。“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额头贴额头，指尖对指尖，相拥着躺倒在同一张躺椅上，静静地交换着曾经只属于自己的数据。
数据是没有温度的。但来自身边的陪伴让伊万觉得，这或许是他经历过最为温暖也最为绚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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